同学记伤害,是你们的馈赠

宋宵佳

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人

毕业于山东青岛西海岸新区胶南第一高级中学

现为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级本科生

我小时候极度内向。不同于其他终日结伴玩耍的同学,我似乎总是孤零零一个人,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很少说话,害怕也不懂得怎么跟别人交流。

可以说,我对“同学”的最初印象,是蒙着灰色的。

01

我小学早上了一年,当时个头也小,用我妈妈的话形容就是“人还没有书包大”,所以老师格外关照我。上学坐班车,不知道为什么,我们都喜欢抢车上最前排靠窗的位置。班车司机叔叔知道我年龄小,很照顾我,几乎每次都会把那个珍贵位置留给我。我享受着这种特权,却也因此付出了小小代价。

同学们会生气——就你特殊,凭什么你每次都可以坐那个最好的位置。

惊慌,窘迫,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。人呆,嘴笨,畏畏缩缩,沟通能力近乎于零,不会主动交朋友,不会为人处事。

然后我这个闷葫芦慢慢被孤立了。有一次坐班车,我刚要上,就被几个同学挤到一边。记不得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了,只记得我一扭头,远远看到了正经过路口的妈妈。妈妈也看到了我,有点错愕。然后没有预兆地,我的眼泪流下来了。

我不想让妈妈看到这幅狼狈场景,于是朝她摆摆手,扭头,不看她,擦眼泪,重新排队上车。

想想还有点好玩,真是倔强得可以。

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,比如同学们总是有说有笑,一起跳皮筋,玩游戏,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;再比如,有一个同学趁我不注意,把我心爱的小镯子丢掉,从此我再没有找到。

好多小时候发生的事,我都记不得了。唯独这些记忆,还是那么清晰,刻在心里。

不过,现在想想,当时的同学毕竟也只是很小的孩子,会用很多方式,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情绪,不会考虑太多。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。我享受特权,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公平。换做是我,我也可能不满。虽然我感觉自己被伤害,但同学们的小小情绪都很正常,问题在于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。

(小学一年级)

02

小学四年级,我转学了,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内向。新学校,新环境,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同学。

她父母都是大学老师,家里条件不错。生得也是白白净净,瘦瘦小小,还是天生的左撇子,脑袋灵光。我们是四年级的同班同学,但在我印象中,这一年我跟她几乎没有交集。确切来说,我们的纠葛是从五年级开始的。

有段时间,我隐隐约约感觉她看我不顺眼。比如,我俩在路上走着,她突然从背后用力推我一把。对于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,我也只当是闹着玩,没有放在心上。

我们同在学校卫生检查组,她是室内卫生组的组长,我是室外卫生组的组长。学校每周安排两次大检查,有一次我偷懒,和我们组的组员说,“咱们今天上午就不检查了吧”。当时她在旁边,听到了这句话,但我没有防备。我记得她当时什么话也没说,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钟。到下午课间操时间,她突然告诉我“你不检查室外卫生,我要和老师说”。我一愣,以为她开玩笑,却没想到她很快把这句话付诸了实践。

她跑着,穿越大半个操场,找到卫生检查组的负责老师。过了一会儿,老师把我叫来,当着很多人的面,揪住我的红领巾,把我往前一拽,问我为什么不在规定时间检查卫生。

脸上火辣辣的,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余光一瞥,她就在一边站着,看着我被骂个狗血淋头。羞愧又难受,但我的倔强告诉我不准哭。

这种小报告,她打了不只一次。我也是后来才偶然知道的。

检查组的人员名单不是民主投票出来的,是由老师自己决定。后来到了新学期,检查组换届,我对着人员名单看了半天,也没有发现我的名字。

我知道我不该把我落选的事全部归结于她。确实是我没做到位,确实是我有漏洞,才让她抓住了把柄,才造成这种后果,这也怨不得别人。可是每每想起,我还是忍不住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。

我们五六年级都不是同班。小学六年级,我离开了检查组,她不光留了下来,还兼任纪律检查组组员。我原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,但爱恨纠葛并未因此结束。

学校有规定,不能随意在楼道里跑跳,被检查纪律的同学看到是要扣分的。当然,这项规定的落实其实并不严格,只能说是小小的约束。有一次,她和我的好朋友一起站岗检查纪律。我蹦蹦哒哒跑过去找好朋友,忽略了她的存在。眼尖的她逮住了漏洞,说“你随意跑跳了,要扣分”。然后就写了扣分条,要交给我们班主任。我有点傻了,我害怕扣分,就像害怕考试考砸一样。我的好朋友见状,“要挟”她,说“我以前也看到你在楼道里跑跳了,你要是给宋宵佳扣分,我也得给你扣”。一听这话,她也沉默了。最终,她的扣分计划没有得逞,好朋友为我挡下一劫。

我曾经因为这些事而很讨厌她。她对我的针对好像是无厘头的,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她,明明在我印象中,我和她几乎没有交集。我的好朋友猜测,是因为我五六年级成绩不错,还参加了很多学校重要活动,校长老师都很照顾我,所以她的行为可能是嫉妒心使然。

当然这也只是猜测而已。或许是我无意之中做了让她不舒服的事,这也说不定。不过,过去了这么多年,已经没必要纠结原因了。

总之,我时而觉得她聪明,时而觉得她糊涂,甚至傻得可爱。具体体现为,她有时候打小报告会提前告诉我一声,倒真是保障了我的知情权。我一直觉得她伤害了我,但现在想想,小学的这些行为幼稚到像过家家,或许都不能当真的。

03

我们上了同一所初中。要知道,从我们小学升到这所初中的学生,只有四五个,而她就是其中之一。初一初二,我们不在一个班,也从来不联系,彼此相安无事。

结果到了初三,我在分班表上看到了她的名字----

我们分到了同一个班。

五味杂陈,你真是我要渡的劫。一个级部将近一千人,怎么偏偏咱俩分到了一个班?

没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当同学。让我惊奇的是,在开学之初,她对我释放了很多善意。她拉着我一起去食堂,一起排队,一起吃饭,找我聊天。尤其是,她很热心地给我讲我想不通的数学题。一见数学就头疼的我,不光对她大有改观,甚至有点感激涕零了。我想,或许她和以前不一样,既然如此,我还有什么必要揪着过去不放呢。

直到我偶然得知她在背后说我坏话。

嚯,以前打小报告都会提前知会我的,敢情现在是背后捅刀子了啊。

最让我震惊的不是她说我坏话,而是她这句话本身。

“我看不起宋宵佳这种人,她竟然还和差学生玩。”

这里的差学生,指的大概是学习成绩没那么好的学生。我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呢?因为她背后说坏话的对象是她同桌。她同桌听了以后很生气,愤怒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我。

如果说,小学的伤害是幼稚的过家家,我可以不在意。那么同学,你已经初三了,不是小孩了,你应该对你说的话做的事负责。你这句话,我再也没办法不在意了。在我听来,这句话太傲慢太刺耳了,你挑战了我三观的底线。

同学,就到这儿吧。我觉得你不可深交,甚至就不可交。

我就像后知后觉一样,幡然醒悟。其实上了初三,她还是像小学一样,会在我们俩一起排队打饭的时候,突然从身后用力打我,再若无其事和我聊天。我怕是自己多想,于是有意忽略了很多东西,只把它们解释成“开玩笑而已”。

04

我慢慢远离了她。

有段时间,我疯狂讨厌她,疯狂地想质问她,想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所作所为。

但我终究没有付诸实践。我忍不住把我和她的一些事,告诉了妈妈。妈妈说,一味憎恨她,对她没有实质影响,只会消耗你自己。平和一点,长个记性,远离她,无视她,让她知道其实你根本不在意她,她做的一切都动摇不了你。有时候,释怀比报复更有效。

在接下来的时间里,我压抑住了我对她的讨厌。我没有刻意避着她躲着她,只把她当不熟的同学,保持淡漠的距离。后来,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。她还是白白净净,瘦瘦小小的,学习一直很努力,成绩也很好,一如我最初认识她一样。我们偶尔碰见,她会主动跟我打招呼,我也可以笑着回应。她再也没有针对我,或许是因为没有机会。

我身边的同学流水一样,换了一批又一批,只有她是铁打的,从小学,到初中,再到高中。想来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。

05

我愿意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,去光荣地受伤,去勇敢地痊愈。

懵懵懂懂、跌跌撞撞地长大。刚上小学,我被孤立,是一些同学给我的小小“伤害”让我开始真正考虑如何克服内向,如何沟通交流,如何主动交朋友,如何不依赖家里人,独立解决问题。后来遇到她,我开始考虑如何识人,如何判断,如何保护自己,如何释怀,如何坦然面对。

当然,我遇到的大多数同学都带着真诚的善意。

尤其感谢曾经“伤害”过我的同学,虽然我之前一度讨厌你们。但如今想来,伤害或许不再是伤害,而是你们对我,最慷慨的馈赠。我庆幸你们提早出现在我的生命,让我以很小的代价,明白很多道理,而不至于在以后摔更大的跟头。你们是我成长的催化剂,倒逼着我思考一些问题。

我很诚恳地说,其实你们是我生命里的贵人。

至少你们为我这篇同学记提供了素材。

“同学评语”

读完宵佳的文章,莫名联想起一句话:“所谓温柔,其实只是不想看到别人受到跟自己过去一样的伤害。”宵佳是个温柔的人,用释怀且宽容的笔触,一点点描摹着年少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疤。或许因为也曾被相似的记忆和经历困扰,我也能做到一些自认为的共情。我明白,有些伤害如果放在现在,或许完全可以被处理得游刃有余,但那个脆弱而懵懂的年少,也确实曾被这些烙印上深深浅浅的疤痕。多年后,我们或许可以释怀地谈起,却不能释怀地抹去。马东曾说:“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。”蔡永康反驳道:“那不是原谅,那是算了。”确实,我们选择放下,也许不是在原谅他们,而是在以成长的方式从某些缠绕的消极中放过自己。

我们曾经或多或少都纠缠于理不清的爱或恨,委屈又不依不饶地要问过去的那些岁月要一个说法,问一句凭什么偏偏是我。但时间溜走回以沉默,我们渐渐明白,没人能给我们一个答案,又或许,这一切本就没有答案。年少的风中伴随着眼泪抛出去的问题,当时不知道问给谁,最终又回到了多年后自己的手里,被妥善安置,被温柔相待。

希望这篇文章的作者也会永远被温暖环绕,永远被爱。

--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级本科生

胡芳宁

多么善良的女孩子啊!从懵懵懂懂的时候开始,就已经在努力摸索着学会宽容。直到后来,小小的身体里发芽了大大的勇气,会将受过的伤害淡化为“开玩笑而已”,会抑制住自己的脾气,会不计较从前的怨意。可善良也要带着锋芒,选择释怀自己被得罪的瞬间,却不能忍受哪怕口头上对他人的侮辱,会接纳,也会坚守。

看完文章深受感动,受过的伤害是你的宝藏,经历的委屈是你的成长,世界以痛吻你,你却报之以歌,就像一朵散发着温暖与光亮的太阳花。相信当年那个背对着妈妈偷偷擦眼泪的小朋友,假如看见现在的你——没有胆怯与软弱,光荣地受伤,勇敢地痊愈,成长为现在的模样,一定会笑着说一句“爱你”。

未来的日子里,乐观善良的宵佳也一定要继续开心勇敢地走下去!

--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级本科生

吕文筱

震惊。

我实在是很难去想象宵佳这样一个女孩子会有这样“不堪回首”的过去,看了心疼,看了难过。文字是有颜色的,我看到的却是原本不应该出现这么多的灰色。我曾经和宵佳说过,我说她很热情,很大方,我依稀记得她说她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而已。在这篇文章里,我看见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她,一个被伤害过却依然愿意去痊愈的小女孩。

但至少这些经历把你塑造成现在的你,成为你生命中实实在在的一部分,成为你跌跌撞撞长大的一部分,成为你不断思考不断改变的一部分。能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释怀地说一句“贵人”,需要放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,多到我自己扪心自问做不到。

但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?最起码在我的认知里,你在大学里的“同学”们,应该是彩色的吧。

--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级本科生

杜宇凡

说实话,我一直在等待反转。等待这个“小女孩”最终迎来无限善意和温暖,等待“那个人”最终“变好”、变得真诚和爽直,甚至等待两人和解最终成为好朋友。不过显然,我没有等到。有些东西残酷得可怖,而我们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事实,是不经加工和滤镜美化的“真相”。我到底没等到“那个人”的反转,但却看到了“小女孩”的成长与坚强,她将伤害称之为馈赠,她将伤痛转化为力量。文章给我触动最深的不是那些“真相”,而是在这些“真相”面前始终保持宽容乐观的女孩,跨越经年时光,她说“其实你们是我生命里的贵人”。

--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级本科生

王佳鑫

之前看过一篇鸡汤文,里面说了这样一句话:“你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是来渡你的。”只不过,他们渡人的方式各不相同。首先抱抱宵佳,谢谢你那些年的坚强和温柔,谢谢你没有把自己困囿于别人的爱憎里。世界很复杂,但我们要纯粹。就像宵佳说的那样,他们是自己的反向馈赠,至少教给了自己如何识人,如何与人交流。

宵佳的这篇文章很平易近人,克制中透露着小小的无奈和自我戏谑,所以容易让人产生共鸣。我儿时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人,虽然不在意了,却无法原谅。时间总会在心里留下痕迹,我们面对一些人和事会变得越来越清醒甚至冷漠。然而在生活面前,我们必须选择坚守自己的温柔,跟那些不值得的人说再见。我自有我的世界,与你无关。

--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级本科生

李杰

宋宵佳

宋宵佳

编辑

宋宵佳

总编辑

周树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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